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45期，原文标题《为什么人民币汇率快速上涨？》，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不同寻常地快速上涨，在当前国际国内的经济形势下，显得意味深长。
主笔/谢九
今年上半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还在快速贬值，曾一度突破了7.1元大关，创下十多年来新低。就在人们以为人民币汇率即将节节败退之际，自6月以来，人民币汇率突然大幅反转，在10月涨到了6.7元附近。5个月时间里上涨6%，这样的涨幅在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那么，人民币到底为何突然绝地反击呢？
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走势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人民币自身的走势；二是美元的走势。最近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快速反弹，主要是因为人民币越来越强，而美元越来越弱，共同助推了近期人民币汇率的反弹。
从影响人民币走势的因素来看，中国经济开始企稳反弹，成为人民币走强的重要支撑。今年一季度，中国经济增长为-6.8%，从二季度开始，中国的GDP增速由负转正，二季度和三季度的增速分别达到了3.2%和4.9%，整个前三季度，中国经济实现了0.7%的正增长。
虽然这样的增速依然低于预期，但在全球范围来看，已经算得上屈指可数。尤其是欧美的新冠疫情还在恶化，全球新增确诊人数仍创出新高，世界经济在短期之内还难以摆脱疫情的冲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今年全球经济增长为-4.4%。相比之下，中国经济恢复正增长，已经非常难得，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人民币的吸引力随之上升。
中国经济复苏，由此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货币政策的宽松尺度将会有所收紧。当货币政策不再大规模放水，人民币汇率也会更加坚挺，这就是近期人民币反弹的重要原因。最近，央行行长易纲表示，“货币政策要把握好稳增长和防风险的平衡，既不让市场缺钱，也不让市场的钱溢出来，保持货币供应与反映潜在产出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增速基本匹配”。对于明年的货币政策，易纲表示，“明年GDP增速回升后，宏观杠杆率将会更稳一些。货币政策需把好货币供应总闸门，适当平滑宏观杠杆率波动，使之长期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轨道上”。从过去人民币走势来看，央行的货币政策对人民币汇率有非常直接的影响，货币尺度宽松的时期，人民币大多贬值，而当货币政策收紧时，人民币大多比较坚挺。
对于人民币走势，除了内部因素影响之外，最大的外部因素就是美元走势。受到疫情冲击，美国今年二季度经济大幅下滑，美国推出无限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美元大幅下跌。自3月以来，美元指数从103下降到92左右，跌幅高达10%。美元走弱，全球主要货币对美元的比价都开始反弹，人民币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完全从市场角度来看，当前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强势反弹，主要是强势人民币和弱势美元共同作用的结果。当然，外汇市场的波动也并不完全是市场作用的结果，即使已经高度市场化，汇率的走势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体现政策意图。在当年中美关系微妙的背景下，如果人民币大幅贬值，会在很大程度上继续恶化中美关系。所以，当人民币贬值到7.1元大关，创下十多年来新低后，如果继续大幅贬值，中国有可能面临更多的外部报复，这个时候人民币强势反弹，可以适当缓解中国经济的外部压力。
但是，人民币如果升值过快，对中国的出口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尤其在当前全球经济萎缩的背景下，外需原本就疲软，如果人民币长期强势，中国的出口企业会面临极大压力。最近人民币强势反弹了6%之后，何去何从又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10月以来，央行已经连续两次释放出为人民币升值降温的政策信号。第一次是在10月12日，央行将外汇风险准备金率从20%下调至0。外汇风险准备金率是外汇市场的一个逆周期调节工具，简单来说，提高外汇风险准备金率，可以增加远期购汇的成本，有利于人民币升值，反之，降低外汇风险准备金率，有利于人民币贬值。在2017年那一轮人民币快速升值的过程中，央行曾经在当年9月将外汇风险准备金率从20%下调至0，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人民币升值降温。2018年，人民币出现了快速贬值，央行重新将准备金率从0提升到20%。这一次再次调整外汇风险准备金率，也是向外界释放出为人民币升值降温的信号。
10月27日，外汇市场自律机制秘书处表示，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价模型中的逆周期因子将陆续主动淡出使用，这是外汇市场的又一个重磅信号。2016年，当时人民币面临前所未有的贬值压力，到年底时一度逼近7元大关。从2017年5月以来，我国外汇市场开始引入逆周期因子，主要目的是适度对冲市场情绪的顺周期波动，缓解外汇市场可能存在的“羊群效应”。我国原有的人民币中间价模型是“收盘价+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后来变为“收盘汇率+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逆周期因子”。逆周期因子的引入，使得监管部门对于汇率中间价具有了更大的主动权，对稳定当时的人民币贬值趋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当前人民币汇率快速反弹的背景下，有关方面表示将淡出逆周期因子的使用，表面上看是外汇市场定价方式的一次重大转变，实则对市场释放出来的信号，还是为人民币快速升值降温。
在人民币汇率快速反弹了6%之后，短期之内继续大幅反弹的空间已经比较有限。从中国的角度来看，不希望人民币继续大幅攀升，已经接连释放出降温的信号；而从美国的角度来看，美国经济在三季度大幅反弹，按年率增长了33%，虽然复苏的持续性还有待考验，但市场的悲观情绪已经有所修复。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元有可能重新企稳走强，一旦美元反弹，人民币又将迎来贬值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