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伟,全球化智库(CCG)学术委员会专家,上海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
很多人把“美国霸权衰落”和“美国衰落”混在一起,认为美国没有衰落,美国霸权也没有衰落。按照美国人的定义,霸权是行使世界政府某种职能的超级强国。哪个国家在无政府的世界中扮演世界政府的角色,这个国家就是霸权国。霸权与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相关,但二者内涵并不完全一样。很多认为“美国霸权没衰落”的朋友,是用综合国力的概念来界定霸权的概念,混淆了这两个概念。美国的国力更加强大,国力强大的时间远远超出它霸权维持的时间。霸权衰落和国家衰落是两回事,本文讨论的是美国霸权衰落。
美国人也常常把美国衰落和美国霸权衰落混为一谈。当前美国人说的美国衰落,实际上是在说美国霸权衰落。美国人从奥巴马政府时期就开始担心美国的衰落。2001年“9·11”事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及2020-2021年的新冠疫情危机,是三个下行的时间节点。美国决策层非常清楚,自身霸权的衰落已经是进行时。
美国对自身霸权衰落的恐惧和对中国的担心结合在一起。不管中国如何解释自己不会取代美国的霸权,美国仍然执拗地认为:你现在是“老二”,目标就是要做老大。担心自己失去老大地位和担心中国成为老大的结合,这是美国战略发生重大调整的根本原因。
美国战略转变对中国的含义具有两重性。首先,我们不能低估这种战略调整对中国造成的压力和威胁。最主要是美国对华战略定位的变化。华盛顿把中国定位在头号战略竞争对手、主要战略威胁,以及国际秩序最大的“修正主义”国家。这三个定位把中国放在从来没有过的历史高度上。他们将动用主要战略资源来遏制中国,而且这会是长期不变的战略目标。
在此背景下,中美关系自然发生质变。1972年尼克松访华以来、1979年中美建交以来、1990年代初邓小平南巡以来的中美关系,都不能与当前及未来的中美关系进行类比。历史上的对美策略已不足以应对美国对我的战略改变。对于美国可能对我们的围攻和打击手段,许多善良的人还没有做好相应准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讲和平崛起,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同时对美国反华势力的极端行为要有充分准备。
中美战略竞争的方式和特点发生根本变化。这种战略竞争是全要素竞争,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等所有领域的全面竞争。用美国官方的话来说,就是“全政府”即美国政府的每个部门都要和中国竞争。同时又是制度性竞争,这关系到美国霸权的合法性问题。对于中美竞争性质的这些变化,我们必须有清醒的认识,有足够充分的准备,才会在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取得战略主动。
拜登政府把中美关系分为竞争、对抗、合作三种模式。美国人很清楚,竞争是第一位的,如果竞争出现对美不利的局面,就不惜走向对抗。合作是第二、三位的,合作服从于竞争,合作是竞争的一个手段,包括气候合作也是一种竞争手段。中国方面多次呼吁美国合作抗疫,这是人类安全的唯一选择。但是美方坚持不合作,而且对中国展开“追责溯源”,企图借此掀起新一轮反华浪潮。
由此而来,中美之间出现新的竞争焦点。比如针对中国高技术领域的“小院高墙”策略,企图掐断中国获得高技术的供应链。又如美国接连针对“一带一路”出台“蓝点”“B3W”等基础设施计划。有意思的是,这些计划以价值观标准为导向,却没有足够资金投入。一个是在技术领域压住中国的高度,一个是在基础设施领域锁住中国的广度,二者恰恰暴露了美国霸权衰落的薄弱环节。
随着霸权的衰落,美国同中国的竞争越来越依赖第三方的参与,即建立比西方盟国体系更大的“反华统一战线”。这个词美国早在5年前就用过,现在开始做了。华盛顿的策略是利用一切同中国有矛盾的国家,集中力量打击中国。最近拜登的欧洲之行,集中体现了美国的意图和行为。结果依然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美国霸权衰落背景下的“反华统一战线”不可能成功。连坎贝尔也不得不承认,美国打不赢一场新冷战。
中美战略竞争最终是两国国内治理能力的竞争。中美都力图把自己的内部问题解决得更好,同时要看对方能否解决自己的问题。这就是外部竞争转化为内部竞争,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问题。美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解决不了,只能竭力把中国内部问题转变为中美战略竞争的工具。因此,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动作将趋于激烈,我们对此要做充分估计。
美国霸权衰落,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其一,国际体系和全球治理会发生深刻变化。美国不再能承担这么多全球义务,它会放弃许多旧领域,在很多新领域美国跟中国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些旧的和新的全球治理领域,美国顾此失彼,存在着中国的某种机遇。
其二是全球经济的重新组合。美国虽然还是“老大”,但它的比重将进一步下降,中国所占比重将进一步上升,赶超美国GDP总量的时间比原先预料的要短。如果再加上汇率因素,这一时间还会短些。目前,世界增量的25%来自中国;如果中国经济总量达到美国同等水平,那么世界经济增量的40%将来自中国。这是我们最大的王牌,因为总量和增量将决定很多国家不愿意和中国为敌,更不愿意追随美国和中国摊牌。“反华统一战线”将更加支离破碎。
其三是美元的国际地位正在下降,甚至会发生动摇。一旦美元地位发生动摇,对中国也将是危机,因为我们有巨大的美元资产。但这同时也是机遇,世界货币体系将会重组。而且美国在数字货币的规模和技术上已经落后于中国,这是另一个机遇。
其四是技术链、产业链、供应链、资金链等的重组。这次疫情尤其大大加速了这些链条的重组,本来我们担心它们从中国撤离,回到美国,现在证明它们回不去、也撤不出。国际产业链的重心还在向中国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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