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识既往，何以开来

闲话少叙，先看段vlog：

这是一段在日本的零售店使用比特币支付的实景拍摄。从交易流程看，非常便捷。

由于政策和环境的限制，中国的大众消费者对比特币支付场景很陌生。我在写《比特币简史》这个系列前，也有这种感觉：比特币？没见过......

如果再往前说一点，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写关于比特币的文章。我觉得它离我太过遥远。

01

大概四年前，或者更早，一个朋友发了条朋友圈。大致的内容是让看到这条朋友圈并且有兴趣的人做一件并不难办的事，之后支付给做事人1个比特币。

我不知道后续有没有人应征，但当时我想：嚯，比特币，挺新鲜的。

在我的概念中，凡是说到「币」，基本都是实物形态的，或者纸币，或者硬币。

对于电子货币，我是没概念的。在我的认知中，电子货币或者可以在现实中提取出真实的货币，或者是类似Q币那样只在某个企业搭建的内部系统中流通。

像平时使用微信或支付宝完成支付的场景，我都看做货币的电子化。所以，电子货币（更准确的说是虚拟货币）最起码应该是无实物且可任意交易的。

但我还没提起兴趣研究比特币，一则新闻倒是先引起了我的注意。

2017年9月4日下午，中国人民银行、中央网信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工商总局、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七部门联合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正式叫停包括 ICO （虚拟货币融资，对应资本市场的IPO）在内的「代币发行融资」。

什么叫「代币发行融资」？知道你没兴趣，所以我也不展开了。一句话概括：比特币等虚拟货币在中国不能交易，不能流通，官方不认可。消费者要是自己鼓捣，后果自负。

半年后，已从中国央行行长任上卸任的周小川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谈及比特币。他说：「比特币的一些东西出台太快，不够慎重，迅速扩大或蔓延，会给消费者带来负面影响，也会对金融稳定造成影响。」

官方的态度一下子给中国代币市场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其实，官方的突然表态不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的。早在2013年12月，央行等五部委就曾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公告》中指出，代币发行融资是指融资主体通过代币的违规发售、流通，向投资者筹集比特币、以太币等所谓「虚拟货币」，本质上是一种未经批准非法公开融资的行为，涉嫌非法发售代币票券、非法发行证券以及非法集资、金融诈骗、传销等违法犯罪活动。

这段话透露出监管部门的两种关切。

第一，铸币权。换句话说，就是国家发行货币的权力。这不仅关系着宏微观经济和金融系统的稳定，而且还关联着铸币税。

第二，非法交易。虚拟货币因其技术优势所赋予的隐蔽性，使得许多非法交易可以借助虚拟货币藏匿交易细节，转移资产。像前文提到的「丝路」网站，不就成为利用比特币做毒品交易的平台。

对于任何有着中央集权传统并追求社会稳定的大一统国家，都不会容许有置于法外的独立金融体系存在。

02

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了一本叫做《数字黄金：比特币鲜为人知的故事》的书。这是一本既有趣，又友好的书。

说有趣好理解，说友好是指作者把比特币这么高深的技术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话讲清楚了，而且全书内容不是关于区块链技术或比特币炒作的。它关注的是在比特币诞生的最初几年里，围绕这一新生事物的人以及发生过的事。对于没有任何金融或技术背景的普通读者，《数字黄金》能帮你清晰地了解比特币的来龙去脉。

很快，我就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于是，我决定在我的公众号里把它介绍给大家。

按照我推荐书的做法，是不会只把书的内容罗列复述一遍的。我会以书的内容为主线，在叙述的过程中补充背景资料和我的观点。我认为这有助于读者理解书的内容，也会增加阅读的趣味性。

《数字黄金》一书主要介绍了三个关键人和三家公司。三个关键人分别是比特币的发明者中本聪、「比特币耶稣」罗杰·韦尔和阿根廷企业家文塞斯；三家公司分别是「门头沟」、「丝路」和「比特因斯坦」。

前两个关键人和前两家公司我已做过介绍了。而第三个关键人和第三家公司没有在前文中收录，并不是他们不重要，而是涉及到我对文章结构与内容组织的考虑。

先来看下面这张《人物关系图》：

图中的8个人都对早期比特币市场的发展产生过或大或小的影响。影响大的，比如比特币的发明者中本聪，他的真实身份至今还是个迷。影响小的，比如「门头沟」事件的调查者基姆·尼尔森，他对比特币的发展没起什么直接作用，但他的调查至少帮「门头沟」公司的CEO马克·卡普勒斯脱去了「监守自盗」的嫌疑。

他们中的有些人相互间有联系，比如罗杰·韦尔救助过马克的公司。这种联系就以实线表现。反之，没有联系的就是独立的个体，比如「思路」公司的创始人罗斯·乌布利希。

每个人物的头像外围都有一个颜色光圈。光圈的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稍稍带一点我的感情色彩在里面。比如罗斯因为把自己的网站搞成隐匿毒品交易的平台，所以他的光圈是黑色的；再比如，马克的光圈是灰色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偷窃了比特币，但是由于他的管理失误，大量投资者遭受了损失，而且他曾因挪用公款而被捕入狱。

图中还有两个人物并没有出现在此前的文章中，一个是查理·希仁，另一个是文塞斯·卡萨雷斯。

他俩又是谁呢？我们等会再说。

03

原本，我想把《数字黄金》这本书的内容整理成一篇文章介绍给大家。但在后续梳理材料的过程中，不断有新的人物浮出水面。新的线索也不断丰富整个故事的框架，让故事的全貌更加清晰。一篇文章的体量显然已容纳不下，于是就有了这个系列。

这种梳理材料的感觉很像破案，在抽丝剥茧的过程中，理清叙事逻辑，讲清人物关系。

我处理材料的过程，前后分三步：收集、筛选、重组。只收集不筛选，是没条理的堆砌；只筛选不组织，没逻辑的表达。

第一步，我先完成《数字黄金》内容的整理。中本聪和罗杰，也就是前两个关键人物公开材料相对较多。像罗杰被誉为「比特币耶稣」，是因为他对比特币的早期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而且曾对陷入困境的企业出手相救。那么，他救的是谁？被救企业又出现了怎样的问题？这些线索自然需要逐一了解。

通过阅读材料，马克·卡普勒斯进入了视野。他是「门头沟」的继任者，正是在他掌管企业期间，接受了罗杰的帮助。从马克身上分离出两条线，第一条线是马克的前任，也就是「门头沟」的创始人是谁？第二条线，马克和「门头沟」被救助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是谁最终盗取了数十万比特币？

罗杰身上也有两条线，一条是他救助「门头沟」，另一条是他投资了「比特因斯坦」。从投资的角度看，罗杰很像一名产业投资人，在自己看好的赛道中选择企业下注。但「比特因斯坦」及其创始人查理·希仁接受罗杰的投资后，并没有趁势把企业做的风生水起。相反，整天沉醉在酒吧和女友中间。直到2013年7月，公司被查出对比特币的违法用途（有用户借比特币洗钱）知情不报，公司被关停，查理·希仁也被警方拘留。

查理·希仁后来的「戏份儿」不多，所以，对这条线就没有展开。类似的情况就属于材料筛选。

那么，材料重组又是怎么做的呢？

首先，要确定核心表述内容，用小学语文老师的话说就是「找出中心思想」。每个系列都要有一个中心思想，每一篇文章也最好只讲一件事，表达一个观点。

比如，《比特币简史》系列的第一篇，主要讲货币的发展史。对货币发展过程的回望也是为整个系列的最后结论做铺垫；第二篇讲的是比特币的早期发展过程，如何诞生，如何运作，等等；第三篇，讲的是人的欲望。

比特币作为新兴事物，自身的价值很快被市场承认，受到大批拥趸的追捧。同时，比特币的技术隐蔽性也引来很多非法交易者。罗斯为了标榜自由主义而乐见「丝路」上毒品交易横行；查理对「比特因斯坦」成为洗钱工具也不闻不问；还有偷窃「门头沟」比特币的俄国大盗亚历山大·文尼克。他们都是自己欲望的俘虏。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比特币成为欲望的放大镜。

尽管总有不法之徒打比特币的主意，但比特币的发展并没有一路黑化。2013年10月2日，罗斯被捕的消息不胫而走，比特币价格只在短时间内下跌，很快又涨了回去。「丝路」的比特币交易只占当时交易量的4%，从体量角度确实不足以动摇比特币市场，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市场对这一负面消息的充分消化。剔除不健康因素的比特币市场显然会向着良性的方向继续发展。

文塞斯·卡萨雷斯是《人物图》中另一位没有介绍的关键人。他是一位阿根廷籍的连续成功创业者。注意，不仅是成功，而且是连续成功。在他过往的创业经历中，曾有多次将创立的公司成功售出的记录。文塞斯与前面这些人的联系都不多，但文塞斯对比特币发展的促进以及阿根廷的社会背景都具有很大的挖掘价值。

拉丁美洲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摇篮，高晓松曾在节目中解读过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百年孤独》。拉美的民族独立运动传统，军人独裁政府对社会的摧残，反反复复的民运以及毒品的横行，让国民对国内政治毫不关心，活在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魔幻状态中。所有人都只关心当下，而对未来充满忧虑。作家则借文学的笔触来记录对社会的观察与反思。

阿根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与英国之间爆发的马岛战争，以及近十年内持续已久的通货膨胀，都对阿根廷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对普通民众来说，通胀是生活最大的敌人。每月工资到手就得赶紧换成生活必需品，如果等上几天，能换到的就会少很多，毫无安全感。

与法定货币相比，比特币在设计之初就固定了发行总量，而且单位时间内产生的比特币数量是可控的。单纯从经济角度说，这基本决定了比特币币值的稳定性。2017年12月，比特币价格一路涨到19666美元，尽管后来出现回落，但截止到现在依然在5200美元以上。币值稳定再加上有炒作的空间，对于阿根廷这样饱受通货膨胀影响的国家来说，比特币自然成为最受追捧的虚拟资产。

04

这是2019年4月16日全世界比特币交易热力图。图中清晰地显示出美洲、欧洲和东南亚已成为比特币交易的热点地区。在本文的开始，不仅展示了比特币在日本实体零售店的支付场景，而且封面中酷似ATM提款机的设备是「比特币交易机」，已在阿根廷国内投放使用。

在全球246个国家中，已有99个国家（40%）的法律不限制比特币交易；有17个国家（7%）要么限制比特币交易，要么认为比特币不合法；剩余53%的国家尚未对比特币在各自国内的使用合法性表态。

对比特币来说，半数国家未公开表态自然是市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但就像硬币有正反两面，这也可以看做是虚拟货币巨大的市场机会。

我们一路说了这么多，现在我想谈谈自己对比特币的看法：

关键词：世界货币

如果单从技术的角度来说，比特币可以成为一种「世界货币」。

在公司层面，已经有不同国籍的企业实现了用比特币结算进出口贸易。这一消息在传播的过程中还被误传为两个主权国家之间（阿根廷与乌拉圭）达成了用比特币结算跨国贸易的协议。

比特币的抗通胀性和加密性很容易被民众接受。虽然发生过几次比特币被盗事件，但比特币及背后的区块链技术是非常成熟的。安全方面的问题也已经有企业在着手解决了，像前面提到的文塞斯就成立了一家比特币企业，为客户交易比特币提供「近乎极端」的安全服务。

所以，从流通性和安全性角度说，比特币具备成为「世界货币」的可能。这也是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的属性所决定的。

虽然在全球范围还没有出现一种通行的货币，但在个别地区已经有先例了，「欧元」就是。

欧洲国家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在封建主义时期各国王室基本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欧洲国家是建立在血缘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基础之上的。尽管近代以来，很多国家相继独立，而且经过冷战与东欧剧变的深刻影响，各国风俗、制度、文化都有很大差异。但在各种力量的推动下，欧元已连续运行二十年了，并且依然是世界贸易中的主要货币。

在全球化和互联网势不可挡的今天，「欧元」代表着货币一体化的趋势。让贸易更加便捷，让交换更加自由是所有人的共同诉求。

具备成为「世界货币」的可能是比特币发展积极的一面，下面讲几点担忧：

关键词：发行权

比特币的诞生源于中本聪的奇思妙想。比特币的源代码已经公开，对于有技术背景的人来说，创造一种新的虚拟货币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就引出一个问题：谁有权发行虚拟货币？

从技术角度说，找几个工程师，几天就可以做出一个全新的虚拟货币。如果不加以限制，势必会造成虚拟货币的滥发。

无论是负责任国家的央行发行的法币，还是比特币，都因为发行量是可控的，所以恶性通货膨胀并不时常发生。但如果冒出一大堆的虚拟货币，哪个值钱？哪个不值钱？恐怕只能由市场决定。

但N多种虚拟货币同时流通，且不断有新的虚拟货币涌入市场，这又与比特币总量固定的原则背道而驰。所有可交易的商品都可以双重标价，既用法币标价，又用不加限制的虚拟货币标价，这势必会造成恶性通货膨胀。

关键词：去中心化

要避免恶性通货膨胀，就要对虚拟货币的发行加以控制，最好是要由有权威的组织来负责。在现代社会中，政府无疑是最具有权威性的。其权威性与合法性都由国家机器保障。

比如，比特币在中国虽然不能流通，但是央行已经组织了一个专家小组开展对虚拟货币的研究。目前，很多国家的央行都已组建这样的团队开展相关研究。

但这里面又有一个问题。如果虚拟货币由国家发行，势必会对交易进行一定的限制与监管。这又与虚拟货币「去中心化」的精神背道而驰。

关键词：通货紧缩

我们现在设想一种理想的状态，国家不干涉虚拟货币的发行而且认可其合法性，市场上只有一种虚拟货币流通，民间也没有人用虚拟货币做非法交易，大环境是友好、自由、干净的。一切都完美了，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

当然不是，我们还要面对一个问题：通货紧缩。

通货紧缩是与通货膨胀对应的词，通俗地讲，市场的钱不够用。

民众对于通货膨胀是厌恶的，但千万别以为通货紧缩就是好事。客观地讲，一个国家宏观经济合理的运行状态应该是适度的通货膨胀。有时候，通货紧缩对经济的伤害比一定范围内的通胀还要大。

虚拟货币总量是恒定的，但是世界各国的产成品每年都是增加的，因为有消耗就会有生产和库存。而且随着科技的进步，还会有更多的新产品问世。

当用来交易的货币恒定时，就会出现两种情况。要么，有的商品因为货币短缺无法交易，只能退回以物换物的交易状态；要么，所有产品的总量越来越多，但价格趋势都是持续下降的。

无论哪种情况发生，对经济都是有伤害的，会直接打击生产企业的积极性。企业不开工，经济就会陷入衰退，继而民众的生活水平持续下降。这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05

照这么分析，比特币的前景好像是「玻璃罐里养蛤蟆——前途光明，出路不大」。怎么破？

我有一个设想——「虚拟货币与法币双轨制」。

我先站在国家的层面说明：

（1）一个国家仅有一种法币和一种虚拟货币。虚拟货币由一家社会企业发行，且纳入金融监管体系，接受国家与社会的双重监督。

这相当于中和了金本位体系下的货币制度与现代货币制度的优缺点。虚拟货币兼具对抗通胀和辅助交易的双重特性。

（2）虚拟货币与法币的币值采用动态平衡的方式挂钩。如果法币超发，出现通货膨胀，那么民间自然倾向于用虚拟货币结算交易。如果没有通胀，则双币稳定。换句话说，虚拟货币相当于法币的「压力调节阀」。

（3）虚拟货币发行总量固定，法币对应新增商品总量做适度增发，满足流动性需求。

暂且排除人为炒作的因素，由于法币的存在，虚拟货币的币值不会一直上涨，从而降低了炒作热度；且由于虚拟货币的存在，超发的货币也会被新增商品抵消，从而进一步削弱法币的贬值。

如果以上的方法可行，那么随着全球化程度的不断加深，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会出现全球性的法币与全球性的虚拟货币，世界从此大同。

说了这么多，《比特币简史》系列要暂告一段落了。很感谢大家对本系列的关注与支持！

不过，比特币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很多事情还在继续，很多人物还很活跃。那个用10000比特币买披萨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文塞斯又为比特币的发展做了什么贡献？比特币是怎么涨到19000美元的？

这些故事都还等待着揭秘。所以，这个系列一定还会继续。只是需要给我一点时间，去重新梳理后续的材料，再做解读。

正如我在本文介绍词中所说：这仅仅是个开始！

再次感谢大家的阅读与对我不专业的包容！

前文回顾：

比特币简史（一）：半部货币史

比特币简史（二）：愿你的国降临

比特币简史（三）：欲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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