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外国客商来询问，能不能用人民币结算。和我们用人民币结算的客户也的确在变多。”
宁波宝林达进出口有限公司总经理魏国文告诉第一财经，目前用人民币结算的出口业务占公司总业务的5%左右，约有四五家客商选择用人民币结算，在此之前这样的客商极少。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中国与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签署了人民币清算安排合作备忘录。今年2月9日，巴西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建立，使其成为首个直接用人民币计算和接入跨境支付的拉丁美洲国家。4月11日，中国工商银行（巴西）有限公司已成功办理了首批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
然而，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并不意味着不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中国外贸生意越来越多用人民币结算不乏动力的同时，也还面临着现实挑战。
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的比例仍小
虽然早在2016年，中国就与俄罗斯签署了人民币清算安排合作备忘录，但一直到去年5月，外贸人陈俊与俄罗斯客商的贸易才开始用人民币结算。
“俄乌冲突前一直是美元结算。”作为无锡一家机械制造外贸商的负责人，陈俊告诉第一财经，去年5月起，客户的支付方式开始改成用卢布直接兑换人民币，也才让他们可以直接收人民币，免去了以往收美元后兑换成人民币的汇率风险。
中俄贸易用人民币结算背后的推动力，是俄罗斯自去年3月以来，在外汇储备和主权基金中大幅增持了人民币。
据央视报道，俄罗斯央行4月10日发布的报告显示，3月人民币在俄罗斯外汇交易总份额创下新高，达到39%。此外，3月份，俄罗斯个人买入的人民币总额达到419亿卢布，为2月份116亿卢布的3倍多。
俄罗斯总统普京今年3月22日公开表示，支持俄罗斯与亚洲、非洲和拉美国家进行结算时使用人民币。俄罗斯分析人士认为，今年，人民币份额在俄罗斯对外贸易中将持续增长，使得其在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中的占比提高到60%。
各国和各地区人民币外汇储备，是实际贸易中是否用人民币结算的重要因素之一。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商务部原副部长魏建国对第一财经表示，要推动更广泛的人民币结算，就需要各国或各地区储备更多的人民币外汇，“目前主要展开的双边本币等值互换，规模在3500亿元或700亿元，存在一定的额度限制”。而用美元作为一个国家的外汇储备仍然占到了多数，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的规模有所增加，但比例仍然很小。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3月31日发布的“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COFER）”数据显示，2022年第四季度，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为58.36%，其次分别是欧元（占比20.47%）、日元（占比5.51%）和英镑（占比4.95%）。而人民币在COFER中占比为2.69%，位居全球第五位。从规模来看，全球主要央行所持有的人民币外汇储备总额由去年第三季度的2960.3亿美元小幅回升至2984.4亿美元。
跨境电商成契机
随着全国及各地一系列稳外贸政策的出台和落地，在跨境贸易中优先使用人民币结算的趋势变得突出，跨境电商及数字人民币试点也成为契机。
今年4月4日发布的《上海市促进外贸稳规模提质量的若干政策措施》明确，鼓励跨境货物贸易优先使用人民币结算。于3月22日印发的《深入推进义乌小商品市场数字人民币试点工作方案》提出，力争到2023年底，义乌小商品市场数字人民币交易金额超过100亿元，交易笔数超过100万笔。1月，深圳市发布《关于加快建设深圳国际财富管理中心的意见》，提出联动香港开展数字人民币跨境支付试点，携手打造数字人民币跨境应用示范区。
“为什么跨境电商中推进人民币支付的力度更大，因为它比传统贸易的结算更快。以往从发出货物到结汇，需要3个月，期间汇率变化太大。”魏建国表示，跨境电商上集聚了大量小微企业，他们更需要获得在汇率风险规避方面的支持。
面对全球经济下行和贸易不确定性的风险，中国B2B跨境电商平台阿里巴巴国际站于2019年7月上线了“信用保障人民币交易订单”功能。其目的即为外贸中小企业降低汇率风险的同时，也为他们开拓非美元支付地区的生意、解决部分买家受当地政策限制无法或不易支付美元的问题提供便利。比如，来自美元储备较少的国家或地区的买家，以及马来西亚、越南、印度、巴基斯坦、日本等国家的买家都更加愿意用人民币结算。
北京菱跑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夏笛表示，他们从2019年至今，光通过阿里国际站人民币结算收汇的金额已经超过了1.4亿元人民币。
今年初，巴基斯坦美元外汇储备不足而让中巴贸易支付遭受了阻碍。作为义乌巴基斯坦采购商服务中心负责人，李伊曼也在试图通过今年刚发布的“义支付”（Yiwu Pay）这类平台来找到解决方案。据称，义支付已与全球400多家银行达成合作，业务覆盖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国际收付主流币种达到16种，打通了跨境人民币支付通道。
数据显示，2022年，与义乌市有跨境人民币结算的国家和地区达到176个，累计办理结算金额565.39亿元，同比增长56.23%。
现实挑战与未来
对于中国外贸人来说，使用人民币结算的动力远大于顾虑。动力自然是能有效降低汇率波动风险和汇兑成本，顾虑则是在美元升值、利息也较高的时期，他们当下也会更愿意接收美元以获得更高的收益。不过，在汇率上，“稳定”长期以来都是外贸人最理想的状态。
“在收汇方面，外贸人就求一个字——稳。”魏建国提出，对于外贸人来说，汇率稳定比从汇率波动中获得收益重要太多。只有汇率和市场预期稳了，长期的收益才会大。
对于俄罗斯、巴西这样的国家及外国客商而言，他们用人民币结算的意愿正在增强，一方面减少对美元的依赖，更稳定、更便利地与中国企业做生意；另一方面，人民币汇率的稳定以及升值趋势，也让其作为国际货币的避险属性日益凸显。
短期而言，汇率这本账也是现实的。魏国文表示，选择用美元还是用人民币结算，需要从报价环节就确定，关键还是看双方最初如何协商定价。“我们要把每个产品的美元报价都改成人民币报价，而如果我们用人民币报价，竞争对手用美元报价，那么客户在选择时就会根据波动的汇率计算差价，可能会影响拿订单的竞争力”。
在她的感受里，多数外商询问能否用人民币结算后还是处于观望阶段，“来问的人很多，最终都会去计算，看用人民币还是用美元结算哪个更划算。而且算完后还是会考虑现实操作中的麻烦，毕竟用美元支付习惯了，改用人民币需要重新开设人民币账户”。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加快推进，整体服务的便利性和安全性还需要不断提升。跨境贸易数字化服务商PingPong研究院外汇专家牛纳庆表示，在实际推进中，一方面外贸企业需综合考量交易对方的币种结算特征和实际需求；另一方面，这也对银行和第三方跨境支付机构在“KYC”（了解客户规则，know-your-customer)、反洗钱筛查、合规等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23一季度金融统计数据报告》，今年一季度，经常项下跨境人民币结算金额为2.89万亿元，其中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及其他经常项目分别为2.24万亿元、0.65万亿元。
魏建国表示，除了贸易上用人民币结算来规避汇率风险和支付风险，中国还可以在劳务承包和对外工程上更多使用人民币，“不仅有利于走出去，还有利于加大我们与拉美、非洲、‘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合作”。
他认为，要加快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不仅需要人民币外汇储备的进一步扩大，让更多人喜欢用人民币，而且还需要在支付、计价、储备功能等多个方面共同发力，通过体制机制的进一步改革和标准完善，保障金融安全、提高效率。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提出，当前人民币国际化仍在初级阶段，较美元还有诸多需要努力。展望未来，人民币国际化要求实现支付、投资、融资、储备功能的全方位提升。不仅要逐步实现国际贸易投资的清算结算再扩展，包括推动中国人民银行与更多央行/货币当局建立清算安排、扩大货币互换规模、高质量发展“一带一路”、RCEP等国际合作，还要加强对于全口径跨境资本流动的宏观审慎管理和监督能力，有序推动人民币在资本项目下可兑换。另外，还要大力建设和发展离岸金融市场，包括香港离岸市场的完善和海南自由贸易港金融开放创新。
